2014年12月31日 星期三

方草

我怎麼會記得呢?

當家對面那兩棟建築間夾出的轉角還是塊草地時,我每一天都要經過那雜草叢生的荒野,即使那是今日的我只消一分鐘就能繞上一圈的小方土,在那個年幼還不及草高的日子裡,那就稱得上是草原了,但是,當這個草原消失時,我卻好長一段時間憶不起它的樣子。

到底該是什麼樣子呢?很快的,至少在回憶中的那棟公寓很快地就長了上來,比我原先住的地方還高了些,也自然比那些草還高上許多,但印象中的草原卻沒這麼小,好像蓋了樓房之後,土地也萎縮了般,而我的記憶也一同萎去,場景潰縮成一抹白,有幾個碎片還在那裡,卻小得看不見,或像是一個千片萬片的拼圖,而現在只有幾片被擺在那,一會以為那幾片拼圖是回憶的敲門磚,但沒多久又猶豫了起來,好像那塊拼圖應出現在他處而不該在那兒般,或像是一個虔誠相信創世紀的信徒,每踏一步就細數一日的成就,卻在第七步踏上一個拾起映著歷史的化石,於是,越努力向著過去挖掘,過去就越是破碎了起來。

因此,即便昨日倚窗凝望那方過去的草的我,好似忽然憶起了什麼,是片籬笆,一片鐵製的網與圓形鋼管焊成的淺綠色籬笆,有幾叢靠近道路邊界的野花野草,被更野的車子撫往同個方向,而草地中間有好些圓圓的石頭,也阻止不了茂盛的草,還有偶爾跳進去的野貓也看向了我。好像一切都栩栩如生了起來,那這是真的嗎?你仍不免地懷疑自己,過去的每一日都在想像過去的草地究竟是什麼樣子,又該是雜草還是綠茵?而我究竟是透過圍籬窺見草原或是從我家俯望著它?如今當這片草浮現在我面前時,是記憶如夢的雜亂拼貼,或就是過去的樣子呢?

不知道,也無從考證,那不曾有人懷念的一片方草,我的追憶便成了唯一的歷史,我是這片土地的耆老,靜靜的,等待人問,等待我說,那很久很久以前。


2014年9月1日 星期一

時間之二

我打算向西前行,想追隨沉甸甸的太陽,但那漫長的冬季裡,太陽總是像南偏去,落在妳的身旁,於是我起行,卻走的不夠快,只得日復一日的目送餘暉的離去,於是今天我在沙灘上拾起枯枝作筆的計算,先畫上一個半徑六千四百公里的圓,然後是一條折去23度的斜線,三角函數伴著圓周率的在沙上揮灑出一道道的痕跡,算計出我身處的緯度裡,要每小時奔上一千五百公里,才能永遠的欣賞日落,再快點則可以看見烈日當頭,然後欣賞晨曦,不,陽光已從東方落下,我奔入了深更,奔入了子夜,你們才要入夢,我已奔到晚霞般的清晨,可即使是落日升起,時間仍沒對我手下留情,一分一秒的積累著,今天仍要成為明天,沒有不同,只是一日之始的曙色換了邊站而已。


時間之一

妳所生活的這個緯度,夏天與冬天的面孔逐漸清晰,妳想若再往北走一些或許會看見雪,可妳看見的是海,一個雙足無法跨越的汪洋,而開始從北方吹來的風,把浪花一碎一碎的拍到妳的跟前,白花花的倒像是雪片,妳想那或許是從北方飄來的冰晶,於是彎著腰將浪花掬起,可浪花都化了明澈,映出了妳的臉龐,手一輕晃,妳的眉上便摺出好幾道若有所思的紋,手心的水暖了,風仍吹著,妳的倒影逕自的向南偏移,追風去了。



2014年8月19日 星期二

方向

你把身邊的機器都安上了枷鎖,只消時間一到便鬧了起來,轟隆隆的幾乎要嵌進你的身體,而刺痛催促著你從夢境歸來。

卻瞪著眼,不知道自己該身在哪。

雙眼初睜的,不是闔眼時的衣櫥,而是道伸向無垠的白色高牆,硬生生的將晝夜隔絕,昨夜的你在另一端,今晨的你在這頭,並在床褥上褶出一圈遺跡,像個漩渦,那一具被剝離的身體陷在其中,沉在規律的欲聾聲響裡,久了,聲音鬧的徒勞,但誰也沒有因此被改變,努力擺頭的電扇沒有,床上那具身體也沒有,一切都一動也不動的倒算的上寂靜了。

即便你想伸手,卻也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前去。


過去,無論床榻是如何的寬闊,就算是容的下一片綠野,你也能在安歇的寸土上不失一毫的歸來。而現在的你,即便窩在那剛好容的下你肩膀的沙發床上,也要擔心明晨會不會在另外一端驚醒,並反覆推想這一切該是如何翻轉、挪移成今日的樣貌,是的,你那引以為豪的方向感已不留一絲痕跡,一切都已褪去,沒有座標,亦沒有原點,在一片用失去建造的廣袤的空白上,無從指認,亦無從對照。

你不確定這事件的起點究竟在哪,因為當方向開始脫離你的掌握時,你並不感受絲毫,在都市裡的行走也不曾因此在終點前迷失,沒有任何可以觸及的跡象,於是心思鬆懈的你讓它悄悄溜走,而失去方向的你就更無法期待終點,只得漫步在一個個相似的景色中,不再問自己走到了哪裡,而改用時間來計量自己,像是為自己立了一個新的紀元,第一日、第二週、第三個月、第四個年的走了下去,一去便不復返。

最後,你甚少於床上安歇,只常在不比肩膀寬上多少的沙發醒來,像是懷念另外一座島嶼床鋪的侷促,並在凹陷的床榻中悼念悄然離去的故事,直到你向分鐘走了幾步才真正的驚醒過來,日光煦煦,風扇仍奮力地搖曳。風扇吶!如果你能撫走夏意,不知道當你再次回首時,是否也能帶走些憂愁呢?

2014年7月23日 星期三

日常之一

我從不夢見什麼,會出現在黑暗中的只有回憶,而回憶的終點永遠是現在。

「我不會忘記那天,在一個宜人的時刻起床,沒有倦意也不覺的飽足,刷完牙後漱漱口,在吃完前一天準備的早點後,開始一天的工作。」你看著我,臉上刻意的褶出疑惑,而我卻不予理會的繼續說著「那些逐日堆積的工作只欠時間的消化,而我負責在電腦前的方寸中挪移,並保持進食與水分維持運作,直到天色已晚,下班成為一個可能的選項時,便收拾著身體回家,在餐桌前補進多餘的熱量後,披上不薄也不厚的被單就寢。」這是難忘的一天?你的眉頭是我用平靜拌成的漩渦,任何的思慮都將深陷其中。對你而言,這天是如此的平凡,就像是生活的節拍般,在日復一日的左右擺動中敲出規律的輕響,每個將要發生或結束的事件都逃不出節奏。

「咑」

幾乎是直覺般,你知道有個事件即將發生,並且為這段不知道從何開始的平凡作一個終結。因為若非如此,那這段平凡也就沒有被訴說的可能,昨天與今天之間將沾黏的毫無縫隙,想要疊加日子卻不知該如何開始,只得向過去求助,但回憶就像是無法散去的濃霧,把一切都抹上相同的模糊,包含時間的連續性也被揉成皺摺,每一天似乎都可以交替上演,於是,無從比較的日子只能糾纏在綿延裡,任何尋找支點的企圖都只是徒勞。

因此,你不願同意它的平凡,並期待它是所有可能性的沃土,正醞釀著故事的果實,或許欣喜,或許悲傷,即使是荒誕都能為靜止的水面添上一點漣漪。對於改變的渴望正誘著你引頸,此刻,一個吞嚥的等待都顯得漫長,任何太過用力的呼吸都有可能讓故事夭折,但隨著時間過去,你的期待隨著兩者之間的靜默而消融,難忘與平凡的邊界逐漸疊合,你知道這一刻已無法挽留,必須行動,試著為這無限延伸的模糊劃下邊界。

「今天,是個平凡的一天。」一個註解,一個小結。


2014年6月22日 星期日

深潭

    口 們 傷         回 底     苦 胸 麼 的 己 取 潭          
    深 說 痕         於 ,     楚 口 的 把 騰 回 ,          
﹁   潭 : 。 深   這   空 不 後   的 起 邊 水 上 應 用 為   你   深
我   沒 ﹁ 於 潭   回   氣 顧 來   回 伏 界 送 水 , 了 此   不   潭
還   有 重 是 猶   ,   與 水 ,   到 , , 進 面 在 一 你   黯    
能   過 新 你 在   你   水 面 成   真 逼 而 了 呼 水 年 溺   水    
去   去 開 築 ,   想   波 上 了   實 著 與 身 幾 花 半 了   ,    
哪   , 始 牆 卻   也   之 的 慣   。 把 水 體 口 四 的 好   卻    
呢   只 吧 與 在   該   間 吶 習     所 交 , 氣 濺 時 幾   總   蔡
?   有 ﹂ 水 烈   停   , 喊 ,     有 融 換 , 間 光 回   履   長
﹂   豐 , 相 日   歇   幾 , 當     嚥 。 得 嗆 模 澆 。   深   恩
    沛 於 隔 下   了   乎 也 你     下 可 一 了 糊 灌 每   潭    
    的 是 , 隨   。   要 不 躍     的 往 絲 幾 淚 出 當   ,    
    開 回 讓 光       咳 顧 下     情 往 平 口 滴 的 思   貪    
    始 首 自 陰       的 那 深     感 有 靜 水 , 水 念   圖    
    , , 己 枯       啞 眾 潭     給 人 , , 在 光 如   一    
    卻 返 只 竭       了 人 時     吐 伸 謐 滿 沉 粼 烈   點    
    無 到 得 ,       , 拋 也     了 出 謐 臉 溺 粼 燄   冰    
    從 了 遠 思       怎 下 不     出 援 的 通 中 , 般   沁    
    重 那 望 念       麼 的 再     來 手 往 紅 沉 總 的   。    
    新 遇 卻 猶       也 繩 多     , , 炙 , 溺 毫 襲        
    。 見 不 在       無 索 做     那 卻 熱 直 。 不 來        
      她 自 ,       法 , 掙     可 把 的 到 而 猶 ,        
      之 溺 卻       呼 然 扎     嗆 你 思 肺 一 豫 你        
      前 於 在       喊 後 ,     的 從 念 裡 開 的 便        
      的 其 日       了 誰 有     連 平 淹 的 始 躍 思        
      一 中 淺       。 再 這     淚 靜 去 空 總 了 忖        
      片 。 的         躍 麼     水 中 , 氣 是 下 名        
      黃 而 潭         下 幾     都 帶 身 掏 掙 去 曰        
      沙 屢 水         , 次     止 離 體 盡 扎 , 過        
      , 伸 中         你 的     不 , 也 , , 在 去        
      才 援 碰         就 就     住 並 不 不 非 漣 的        
      發 手 的         這 沉     , 拍 再 受 要 漪 那        
      現 的 滿         麼 在     好 按 是 控 把 間 口        
      這 人 身         來 潭     是 著 什 制 自 讀 深        


2014年6月16日 星期一

十三

        趨 午 的     音 了 來 的     著 洋          
        近 夜 單     在 仰 也 臉     五 的          
這   十   的 的 位 而   這 望 就 龐 自   彩 風 十   當   十
天   一   數 鐘 , 至   一 那 不 , 那   顏 暴 三   天   三
,   、   字 聲 並 今   路 缺 至 還 個   料 來 日   空    
天   十   卻 響 隨 九   上 席 於 好 日   的 意 的   不    
氣   二   仍 起 著 十   的 大 不 , 子   畫 姍 這   再    
晴   、   持 時 周 幾   寂 半 協 你 以   徒 姍 天   哭    
朗   十   續 , 期 次   寞 的 調 的 來   , , 佐   泣   蔡
,   三   數 你 而 的   身 天 了 雙 ,   滿 你 的   ,   長
你   。   著 便 作 夕   邊 空 , 鬢 你   心 只 便   風   恩
只       。 把 痛 陽   迴 , 至 也 總   想 得 不   也    
掩         這 , 與   盪 能 少 沾 無   要 與 再   不    
面         天 妳 晨   。 做 , 染 精   揮 無 是   再    
哭         拋 說 曦     的 你 了 打   灑 味 雨   咆    
泣         的 , ,     也 是 些 采   斑 的 水   哮    
,         遠 把 在     就 這 白 ,   斕 炎 ,   。    
對         遠 這 深     是 麼 , 毫   卻 熱 也        
著         的 些 谷     調 玩 讓 無   走 相 不        
自         。 都 的     侃 笑 原 色   進 伴 見        
己         但 拋 你     自 自 本 澤   冬 , 陰        
的         是 棄 無     己 己 該 的   季 無 霾        
荒         日 吧 暇     , 的 要 不   蕭 從 ,        
蕪         子 , 去     試 , 濃 僅   蕭 借 只        
咆         總 你 數     著 畢 烈 僅   的 代 留        
哮         會 也 ,     從 竟 的 在   荒 心 下        
。         回 就 只     莞 , 黑 你   雪 中 晴        
          來 努 惦     爾 當 髮 的   , 擅 空        
          的 力 記     中 你 失 眼   在 自 清        
          , 試 著     擠 獨 去 眸   靄 孳 湛        
          當 著 月     出 自 映 ,   靄 息 。        
          下 把 份     一 漫 襯 也   中 的 而        
          個 這 這     點 在 的 在   黯 傷 那        
          月 天 個     聲 這 可 你   然 感 夏        
          份 拋 毫     響 深 能 日   興 , 季        
          , 棄 無     , 谷 , 漸   嘆 像 來        
          不 , 意     讓 , 看 灰   。 是 自        
          斷 當 義     餘 除 起 白     攜 大        


2014年6月8日 星期日

無痕

        地 勞 不     打 在 無 中     後 在           
        盯 般 免     了 這 情 落     是 你           
你   一   著 的 感 當   個 無 的 下 原   另 的 你   你    
在   陣   地 將 傷 這   轉 數 終 的 來   外 衣 也   不    
,   風   面 你 片 片   , 次 結 花 ,   一 裳 不   知     
也   過   , 吞 刻 花   然 的 , 瓣 塵   滴 , 知   道     
不   去   無 噬 前 瓣   後 延 有 , 埃   淚 在 道   怎     
在   ,   視 , 的 在   靜 續 幾 你 終   水 你 眼   麼     
了   帶   那 一 追 地   悄 中 回 醉 究   , 的 淚   來   蔡 
。   走   將 口 逐 面   悄 總 你 心 要   最 手 是   到   長 
    蒸   你 一 , 時   的 有 都 於 落   後 不 何   這   恩 
    散   咀 口 從 ,   在 差 忍 花 定   連 及 時   裡     
    的   嚼 的 飄 與   那 池 不 瓣 的   成 撥 流   的     
    水   的 , 逸 稍   , , 住 與 ,   一 去 下   ,     
    氣   寂 先 的 遠   而 一 伸 空 即   片 的 的   遍     
    與   寞 是 舞 那   你 次 手 氣 使   , 滲 ,   找     
    地   。 你 姿 些   只 的 承 間 你   再 下 只   不     
    面     木 到 更   能 不 著 的 再   也 , 知   著     
    的     然 靜 早   俯 注 花 不 不   不 只 道   出     
    花     的 默 飄   身 意 瓣 斷 願   必 留 當   口     
    瓣     軀 卻 零   望 , , 競 意   分 下 聲   ,     
    ,     體 用 的   著 花 每 逐 ,   別 一 音   於     
    什     , 不 花   。 瓣 向 的 水   彼 個 迴   是     
    麼     接 到 瓣     便 上 翩 落   此 深 盪   放     
    都     著 剎 並     順 輕 翩 總   。 色 時   聲     
    沒     是 那 無     著 托 , 要     的 ,   哭     
    有     寥 , 二     引 一 卻 看     痕 淚   了     
    留     寂 而 致     力 些 也 見     跡 水   出     
    下     的 那 ,     著 , 記 石     , 已   來     
    。     心 寧 你     地 就 得 出     哀 經   。     
          靈 靜 這     , 能 地 ,     戚 在         
          , 像 麼     像 再 面 就     隨 那         
          你 是 思     是 沉 正 像     之 裡         
          卻 嘲 慮     鬆 醉 是 是     擴 ,         
          只 弄 著     一 一 這 幾     散 圓         
          不 你 ,     口 回 場 片     著 潤         
          死 的 也     氣 , 舞 從     , 潤         
          心 徒 就     的 但 蹈 空     然 的         




2014年4月16日 星期三

選擇 - N

「你不要再說了」

在捷運站的淺藍色座椅上,妳不耐煩的嘟噥著,而兩手十指錯落的輕握,食指不規律的輕彈手背,雙腳則不時的變換交疊的方式,像是持續發送的信號,想要從一個牢籠裡傳達出一點訊息,而妳身邊的男子卻把心思都埋於瓦解這尷尬的氣氛,畢竟其他陌生的人們都在附近,在一個可以聽見任何嘆息的距離裡豎起耳朵,嘗試在這場冷戰中獲取第一手的消息。

當男子還在左顧右盼時,妳開始質疑他的不是,卻刻意壓抑的毫無表情,連說話時的嘴唇都只像是抿過一般,而男子坐在你的左邊,把左手抵著膝蓋並彎著腰,試圖在這個人來人往的捷運站中增加一點隱私感,並把右手舉起想要安撫妳的情緒卻又不知從何開始,於是只能在空中游移尋找一個放下的時機。妳沒有錯失這個勝利的機會並且乘勝追擊,追問昨日甚至是過去的每分事情,並且鉅細靡遺的敘述所有過錯的細節,好讓妳分門別類的累積男子的罪惡感。即使男子用盡各種和緩的手段,妳都用拒絕來保持姿態。

「我要走了」

男子仍在無聲的掙扎,而妳決定離開,因為妳知道這個城市裡的女人可以擁有很多選擇,不若在鄉間生活,總面對著曠野而束手就擒,在這裡,當妳想要離開時便隨時可以搭上列車離去,因此,在這場漫長的爭執中,妳擁有無數的機會,只消幾分鐘便有一班列車從容的抵達,每次發車的鈴聲都像是提示的扣在妳一念的抉擇之間,於是妳有恃無恐,就像是有滿手的籌碼,可以在這你來我往的戰爭中虛擲,作為引誘、掩飾或者僅僅展示妳的自主。



不若身邊的他,妳用直挺的坐姿直挺映襯他加劇彎曲的身子,像個勝利者,而圍繞著你們的那些陌生男女們,都與你們保持一個試圖聆聽卻不失莊重的距離,尤其是那些紳士般的聽眾,巧妙的在冒犯的邊緣游走,在妳的視線範圍內展出另外一種可能,男子看見了卻無可奈何,此刻的妳就像是女王,而那些人們也正恭聆妳的訓示,即使目光都看著遠方,並相互交錯著。

最後,妳站了起來,像是法庭裡的審判官舉起了法槌,時間便驟然的緩了下來。第一次,所有人的目光有了交集,而那些視線所畫出來的焦點正落在妳的身上,他們目不轉睛的看著妳,觀察著妳的毎一分一毫,深怕錯過妳所作的任何決定,包含那仍蜷曲在藍色座椅上的男子,也望著妳的背影,等待一個選擇或者被選擇的時刻來臨。而此刻,列車無視於時間黏滯的準時進站,車門對準地上的箭頭後再次的開啟,明亮的車廂內散出一襲冷氣,像是引誘般的遊走在你們之間,而剛才豎耳旁聽的人群們,有好些已經等不及看見結局就蹬上了列車,而有幾位仍依然躊躇著,像是在看沒有廣告的電影,無法捨下結局而離去。

「躂」妳跨出了第一步,鞋子在地上敲擊出清脆的聲響。

這聲響似乎驚動了那些已踏上列車的人,紛紛探出頭並露出懊悔的表情,他們這輩子或許都要責怪自己的躁進,以至於錯過一場故事的結局。妳一歩步的往前走去,像是倒數的鐘響,一陣一陣敲打在男子的心裡,幾乎取代心跳,而當發車的鈴聲再次響起時,妳已經站在車門前,似乎隨時都能跨上另外一個世界,從看著人們移動的車站,到一輛不斷在車站間移動的列車上。

鈴聲似乎更響亮了。


「你要不要跟上?」妳回頭,問他。

選擇 - I

「你不要再說了」

在捷運站的淺藍色座椅上,妳不耐煩的嘟噥著,而兩手十指錯落的輕握,食指不規律的輕彈手背,雙腳則不時的變換交疊的方式,像是持續發送的信號,想要從一個牢籠裡傳達出一點訊息,而妳身邊的男子卻把心思都埋於瓦解這尷尬的氣氛,畢竟其他陌生的人們都在附近,在一個可以聽見任何嘆息的距離裡豎起耳朵,嘗試在這場冷戰中獲取第一手的消息。

當男子還在左顧右盼時,妳開始質疑他的不是,卻刻意壓抑的毫無表情,連說話時的嘴唇都只像是抿過一般,而男子坐在你的左邊,把左手抵著膝蓋並彎著腰,試圖在這個人來人往的捷運站中增加一點隱私感,並把右手舉起想要安撫妳的情緒卻又不知從何開始,於是只能在空中游移尋找一個放下的時機。妳沒有錯失這個勝利的機會並且乘勝追擊,追問昨日甚至是過去的每分事情,並且鉅細靡遺的敘述所有過錯的細節,好讓妳分門別類的累積男子的罪惡感。即使男子用盡各種和緩的手段,妳都用拒絕來保持姿態。

「我要走了」

當男子仍在無聲的掙扎時,妳決定離開。因為妳知道這個城市裡的女人可以擁有很多選擇,不若在鄉間生活,總面對著曠野而束手就擒,在這裡,當妳想要離開時便隨時可以搭上列車離去,而在這場漫長的爭執中,妳擁有無數的機會,只消幾分鐘便有一般列車抵達,每次發車的鈴聲都像是提示的扣在妳一念的抉擇之間,於是妳有恃無恐,就像是擁有許多的籌碼,可以在這你來我往的戰爭中虛擲,作為引誘、掩飾或者僅僅是展示自主。


「我不要聽」

從情緒降到冰點開始,妳關閉了曾經對男子敞開的窗,曾經他是妳從小到大看過的童話故事、言情小說、偶戲劇男主角結合體的完美對象,對此妳深信不已對方將一輩子以一個或許是王子或許是長工的形式對待妳,不料事發之後彷彿妳這一個禮拜日夜雕砌的大衛像瞬間崩解,抑或是投資失利的墜落感。剎那間的永恆消失了,妳認定在城市裡愛情是高風險產品,苗頭不對得趕緊收手。沒錯,妳告訴自己就是現在,不要再虛耗

「我不想再說了」

男子踩電扶梯離開,留下女子面對不斷離站的列車,在城市裡。

2014年4月10日 星期四

[3.13 墜落事故] 04

「先生?」渾厚帶有磁性的聲音,像是厚實的手掌撫過肩膀,把我輕輕地喚醒。

「抱歉。」我仍佇立在玄關,與古奈先生相隔一只門檻。他的儀態穩重,而我卻不小心跌入思緒的湍流裡,這並不常見,或許,就像這場墜落事故般不尋常。我必須抽回思緒,專注於這場還有太多未知需要探索的事件中。

這並不常見,或許就像這場墜落事故般不尋常。

於是,我信步的將客人領至客廳,一路上卻沒有做太多的介紹,寂靜的行走,不斷地思忖著如何布置場景,好讓這場探索的起點不會太過草率。首先,將被推置角落的單人沙發拉了出來,安放在距離連結每張沙發的地毯半公尺遠處,然後請客人在此安歇,接著調整燈光,必須讓光線看起來不致於像是拷問或是獨自的呢喃,房間也因此在光明與黑暗間來回了數次,古奈先生臉上的陰影也隨之深淺,而他的眼神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行動,好像我也成為了觀察標的一般。

而他的眼神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行動,好像我也成為了觀察標的一般。

我在關注下持續行動,必須謹慎小心,因為在這追尋真相的道路上,情緒波盪,任何失誤都可能深刻的印在記憶裡,並在這白紙般的起點染上其他色彩,而我不該記住這些色彩,當未來闌靜的深夜裡回首此刻,應該是場無暇的情境,讓回憶平滑的流動著,沒有任何阻礙。

2014年4月8日 星期二

[3.13 墜落事故] 03

第一個找上我的是古奈先生,他因為工作來的晚了些,為此,我還稍作等待。

這些業餘愛好者都有另外一份職業,並利用工作之餘投入自己的興趣,是的,他們總能在餵飽身體與靈魂之間找到平衡,就像是一架平穩飛行的飛機。不,或許用旋轉的陀螺來比喻會更為恰當,畢竟飛行需要終點,而只有沒有邊境的探索,才能讓他們保持無止境的熱情。

畢竟飛行需要終點,而只有沒有邊境的探索,才能讓他們保持無止境的熱情。

「抱歉,我遲到了。」古奈先生像是臉上堆滿歉意的侍者。

我看著古奈先生。他的穿著特別,布滿幾何菊花紋的上衣令人撩亂卻印象深刻,這樣的印象甚至取代了外貌,每當我回憶起這段往事,那些菊花紋路總是第一個浮現出來,然後是場景、光線,好似需要這些鋪陳才會浮現出古奈先生的面貌。而當他走近,我幾乎可以聞到食物的氣味,但並不令人反感,是可以稍稍撫慰情緒的那種,令人不禁猜想他是個廚師,而謙謙有禮卻不失莊重的更讓他像是個主廚,總體來說,有種日本的味道…等等,這一切似曾相似,而且,並非存在於逐字敲打的回憶裡,而是在當時就好像曾經見過一般,這若非我過去就曾經見過古奈先生,那就是我已浸溺在墜落事故的迴圈裡,從第一眼見到古奈先生就開始不斷地反覆推演,這是第一次來訪?還是其實已經有了結果我卻不願意承受?…

這一切似曾相似,而且,並非存在於逐字敲打的回憶裡

2014年3月30日 星期日

[3.13 墜落事故] 02

我,看著新聞報導,畫面一片深灰。

兩個我熟識的人頓時成了不斷重複播放的畫面,主播面無表情的以例行公式般的口吻敘述著,畢竟,這場空難到目前為止只有兩名罹難者,除了飛機上的回憶,並沒有多餘的情感被災難剝奪,因此無法泛起太多的情緒或同情,如果沒有意外,這樣的災難在一周後就會消失在媒體氾濫的海裡,並被無關緊要的事情給取代,若不是誰刻意提起,甚至不會有人想起確切的位置。

但這起空難事後還是引起好些業餘飛行愛好者的注意,畢竟,當寥寥可數的搜救隊到達墜機地點時,的確發現了幾件不值得大書特書卻不太尋常的事情,這類的消息通常喚不起媒體的注意,卻往往在業餘飛行愛好者的抽絲剝繭下,藉著相異的立場聯繫出一條條的線索,並在反覆辯證中得到一些不同的解釋,即使這些都無法得到官方的認可,但就業餘飛行愛好者而言,這些答案將有助於未來飛行時得以不犯下相同的錯誤。

「沒有人願意墜毀的。」業餘飛行愛好者總這麼說著。

「沒有人願意墜毀的。」

而當這些喜愛追求真相之人開始灑下天羅地網之後,身為唯一熟識兩人的我,也就自然成為被諮詢的目標,在面對摯友的離去,我也樂意的提供我所有的協助以找到答案,並成為敘事者,把這故事儘可能詳詳細細的寫下來,就像那些熱衷於追逐蛛絲馬跡之人,我也必須儘可能的鉅細靡遺、毫不扭曲的寫下來,但這很不容易,因為在這個沿著線索前進的道路上,你很難永遠直挺挺的朝向終點,尤其終點並非某個高聳顯見的標的,而是隱隱的藏在微不足道的日常景觀中,因此,在這路上有時迂迴,更時常走到不能分辨路徑的境地裡。

身為敘事者的我必須小心翼翼的站在這些領頭追逐的人們後面,五步,不!必須在十步的距離之外,好讓自己不要太深陷其中。

五步,不!必須在十步的距離之外,好讓自己不要太深陷其中。

2014年3月29日 星期六

[3.13 墜落事故] 01

一架飛機載滿從各地收集的回憶飛行,妳與他都是駕駛。

你們在瞬息萬變的操縱桿上猜測風的心意,時而順從,時而突破。並試圖把回憶帶到終點,用平安降落的姿態等待紅毯的迎接,還有禮砲,還有眾多人們曾經不情願的掌聲。至少,如果我必須用飛行做為比喻,那即表示確信有個終點,而你們將必須攜帶一切啟行,那這次的飛行,或許就是你們各自的第一次飛行也說不定。妳將閘口關上,好像所有雜念都將被隔離在機艙之外,然後我們一起推動引擎,奔馳,飛行,一切順利。


飛機並非直達終點,而是在各個不同的中繼點裝載回憶,然後再次的飛往下個據點,但一切完美的飛行軌跡,卻在一次的爆炸中開始掙扎盤旋,那是他在回憶中私自帶上的違禁品,卻在怯懦中讓它引爆。於是,飛機開始傾斜,每次往前都像是一種回歸,而他走向破口想要修補,發現手邊除了回憶以外沒有任何的材料,有好些時候,那些柔軟的回憶確實的填滿了坑洞,但在飛行的風壓下,沒有什麼比鋼鐵更能抵禦侵襲的,於是新的回憶甫一填補就被強風剝離,若要讓飛機持續飛行,那需要大量的回憶才足以安穩。

然而,飛機的時刻表早已編排完善,不同於過去緊密的中繼點,接下來是一段段漫長的飛行,每次降落的時間都很短暫,你們必須用盡全力的搬運回憶,好讓飛行可以安然的到達下一個機場。但,或許這趟最後飛行的距離實在太遠了,即使你們都沒有浪費時間的努力著,這一次,二月五日的這趟飛行,真的遠到把所有的回憶都耗盡也無法填補。

「撐不住了」

約莫是在第三個迂迴中,妳大聲喊著「撐不住了」,於是妳放棄似的把操縱桿推向深處,上鎖,而飛機從水平逐漸俯首,他努力的奔回駕駛室卻只默默的看著一切,看著地面的身影漸近,先是穿過一片雲霧、山形顯見、川波粼粼、森林延綿、樹冠蔥綠、枝幹直挺而地面出乎意料之外的輕盈,幾個早開的花朵甚至讓人聞到芬芳。但重力,重力讓他無權停留,不消一秒即與所有的回憶直挺挺的墬入地面,沒有發出巨響,至少在這場無人生還的災難中,沒有任何人能聽見巨響。


2014年3月16日 星期日

[偶城14] 寵物

我的城市貼滿了協尋寵物的告示,好像誰都要在這座城裡迷失,即便是有所歸屬的動物們,也在失去主人的街道上遊蕩著,膽小的人們深怕他們身上的野性而不敢靠近,熱心的人們滿腸好心的收養卻不知道牠們心向著他方,於是,一旦寵物離開了繩索,離開了掌握,便很少有重回懷抱的機會,至少,那是很少聽聞的。

記得我家的狗也曾在這城市裡面迷路,或者更像是離家出走,以為主人在家的外頭於是奪門而出,即便家人飛奔而出也找不到蹤影。而在街上漫尋的過程中卻偶然聽見叫聲,那是在別人的家陽台上,但直到家人登門探看,倒也不是這麼確定是不是自己的狗了,畢竟,這城市裡的人似乎都寂寞的需要寵物陪伴,而這樣一隻白色的小犬也正是時下小宅流行飼養的犬種,雖然對主人有所曖昧的回應,而妹妹也確信找回了寵伴,但我直到了十年後的今天,都還看著牠的眼睛懷疑著。

或許,我倆早在過去的迷失間交錯,卻在未來找到了一個相似的替代品,選擇用相信來掩飾不真實的情感延續也說不定,至少,無論是不是原來的寵物,只要有個精神寄託就能夠慰藉寂寞吧,可不是嗎?

聽說,另外一座城市是這樣的。

不,你/妳再也不會聽說另外一座城市的樣貌,我的城市也將失去比例的再無對照,必須在傾斜之前停止描繪,以免畫出一條只有自己的街道,然後卻在另外一座城市裡高聳的樓房裡迷路。

抱歉了,所有曾經看過這城市的人們。




2014年3月2日 星期日

[偶城13] 沙漠

烈日,在這座被玻璃填滿的城市裡折出自己的萬丈光芒,隨著時間遷移,就算是城市最深處的角落都要被曬的發燙,街道的身影則在炙熱的空氣中顫抖,海市蜃樓替新舊混雜的都市安上了一個合理的解釋,而人們都在影子裡行走,孩子也躲在大人的影子之中,如果遇到需要等待的路口,人們便一叢叢的站在樹下,除了幾個倔強的年輕人想展示自己的氣慨,卻也像是烤箱裡的冰塊一般,還等不及汗水留下便散逸在晴空之中。

你說,這城市是無垠的沙漠。

但你卻不曾在這沙漠裡挨過渴,無論是星羅密佈的便利商店或是冷飲店,總能適時的提供水份,小巷弄裡的小咖啡店或創意小舖也讓你無法對文化有太多的怨懟,更不用說那些樂於提供幫助的人們讓你失去冷漠的藉口,但是你仍在尋找綠洲,或者,整座城市的人們都在尋找,好像那些綠意都因無法讓人們駐留而失去綠洲的意義。


於是人群成為了一粒粒的細沙,而城市是裝載的碗,裝載沙漠的我們。

聽說,另外一座城市是這樣的。

我的城市是一片雨林,綿延的丘壑上生長著如雨春筍般拔起的樓房,粟米樓、牙籤樓、屏風樓,他們像樹木供給上千百萬的市民脈脈相連居住空間的養分。為了陽光空氣水,傍山而生的建築因為地貌優勢,居住者似乎也因此占了上風有更好的視野 。低地新建的樓宇不斷的垂直生長,38層、47層持續加碼,可憐原生的矮房唐樓因為被遮擋缺少日照而逐漸腐爛,成為土地開發商覬覦的肥沃基地。 

你卻說我的城市是沙漠,沒有一個像樣的博物館,古建物說拆就拆, 家裡連書櫃都放不下,談何藏書?向錢看齊,以前戲院盈利高,一個銅鑼灣就塞滿十幾座戲院,如今卻全部改為shopping mall以取得更高的營業額。人與人之間關係疏離,社會資本在城市裡顯得相當稀薄。 

我輕撫這座城市,在資本主義架構的狹縫中探尋。偶爾在金融特區的轉角找到一間小書店,市民肩磨踵接,安靜的吸收書冊裡文字帶著知識的雨水。或在城市的尖峰時刻,一群老翁老嫗在售票口排隊等待購買粵劇門票,期盼在金石牡丹亭、再世紅梅記裡回味美好年代無邊的想像。在那價值上億的荒蕪開發預定地,年節時也搭起了竹棚舞台,供市民享受傳統的年節娛樂文化。這些力量都在鋼筋混凝土與玻璃帷幕的狹縫中鼓動著。 

沙漠裡 仍有綠洲。


2014年2月24日 星期一

[偶城12] 鐵窗

你站在鐵窗內看著街上的人們接近然後遠離,像是站在堅固的城堡裡,一個國王。

你擔心有人會覬覦這個方所持續累積的財物。像蜂一樣,當有人靠近時就惡狠狠地盯著,即使沒有人時也必須不停的警戒,好守護那些蜂蜜/財富。這方所,你努力掙來的名為家的房子,每一方寸之地都標籤著你的努力與成就,同時也是一座儲藏之所,儲藏你每日投注勞力所換取的財富,然後購置物品填充空間直到堆滿了整個屋子,再換一座更大的儲藏之所,日復一日的,像是勤勞的蜂努力的填滿自己永遠吃不完的蜂蜜,努力填著。

於是,在這之前你打算把自已努力掙來的房子變的大些好換得更多籌碼卻不希望太過明顯,因為城市並不允許你將屋子的大小隨著材料延展的極限延伸,而你也期待在這嚴肅的灰色的石頭城市中找到一野鮮綠,於是你找來一些金屬打算織一個網,靠在家的也許陽台也許窗外的邊界,一張網便亮澄澄的張開在你的方所,不允許任何的財物離開那裏,然後布置一些綠色的盆栽,像是在蛛網上的綠葉,不和諧的隨風搖晃著。

街上的人們看望著鐵窗裡的你接近然後遠離,像是站在堅固的監牢裡,一個囚徒。


聽說,另外一座城市是這樣的。

我以為你囚禁我的靈魂,像囚禁這個城市裡的其他靈魂一樣,讓我在鐵籠裡享受被保護的自由。窗戶並非向外敞開的出口,而是劃分心理距離的隔柵與枷鎖。即便早些年前早聽說那些打不開枷鎖的人們曾在窗裡被燒得焦爛。即便如此,我的城市依然信仰鐵窗 。
你是城市人恐懼的化身,但這些城市貴族當然不直白的說明,他們總是拐彎抹角。他們舌粲蓮花讓鐵窗變成美麗的形式,如花一般的生長,華麗的鐵籠。而他們是高傲的金絲雀,必需處於精緻窗花裡,夜晚才能安心入眠。
象徵意義。 現代城市裡羅密歐不再攀上茱麗葉的陽台,竊賊也不需經過窗戶即可潛入你的財庫。你只不過是象徵意義,象徵 卻依然囚禁著靈魂。
曾經有一日我的鐵窗開了,我逃離、展翅。 我以為我飛得夠遠了,想歇息了。 卻又進入另一座信仰鐵窗的城市,蜷進一個更小的鐵籠裡,讓自己 被囚禁。


2014年2月16日 星期日

[偶城11] 跑步

這座城市裡白晝生活,稜稜角角。想在兩棟大樓間穿梭,總可以在兩點的最短距離間找到通道的所在,筆直而毫不猶豫,如果有自作聰明的規劃師想在這個繁忙的城市中畫出逸致閒情的曲線,那可要當心草皮會被精明的人們踐踏,人們總像是發現食物的螻蟻,為了不浪費任何的時間將食物帶回巢中,在城市中畫出毫不含糊著折線,於是效率幾何了城市,幾何了日常。

而當夜幕降臨,這城市開始畫上一條條完全不同於白日的曲線,打卡鐘的喀嚓聲像是開關一般的將機械般的作息關上,一雙雙色彩鮮豔的慢跑鞋將或黑色或褐色皮鞋取而代之,從第一個起跑的人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加入的跑者讓城市逐漸開始流動,在縱橫交錯的格子中成了一個個逆時針或順時針的圓,而為效率設計的稜角卻成了流動的阻礙,在每個直角都必須與離心力對抗,更不用說那些通道們在夜晚是如何成為流動者鄙視的捷徑,卻成為逃避流動者的天堂。

白天的城市與夜晚的城市是不相容的,白天需要堅實的地面提供有效率的行走,需要一條條直線的捷徑避免時間的浪費,夜晚卻需要較為柔軟的地面以利奔跑,更需要一條幽曲長徑讓奔跑的成為賞心悅目的風景。規劃師從來沒有想到城市有一天會成為運動場,這是城市將周圍的綠地貪婪的吞噬之後必須扮演的角色,然而他們卻無法規畫出一個同時屬於兩者的城市,只能在晨曦與黃昏中期待這城市難得的和諧中能帶來些靈感,又或者,放任這座城市,讓生活於其中的我們自己拎著鞋子找到出路。

聽說,另外一座城市是這樣的。

一是左腳二是右腳,
他奮力地向前奔跑。 

十公里馬拉松賽道已經超乎他被日日加班所摧殘的身體所能負荷。 

身為一個香港人,他每年都全副武裝的參加香港馬拉松,跑步對他而言成了生活的尊嚴,生活除了工作外依然能讓自己運轉並達成目標的尊嚴。他需要最新款的透氣保暖運動衫、最專業的慢跑鞋,成為他衝向終點最完美配件,同時也是他奔跑的理由,他因此能讓自己駕馭sporty style的裝束。 

清晨五點半他與三萬六千五百名跑者沿著香港島東區走廊,一路從炮台山跑向筲箕灣再折返回至維多利亞公園。他們所奔跑的賽道,幾乎在五十年前都是海洋,經過常年不斷的填海建起了公園、架起了快速道路,壓緊維多利亞港的身軀,直到她不能呼吸為止。他望著他的維多利亞港,心疼她即將被勒斷的腰身,回想她被摘下皇后碼頭的后冠時,卻無力挽救殖民時期曾是心中的女神被蹧蹋著。 

他奮力的向前奔跑, 

一是左腳二是右腳。

與千千萬萬的港人齊心同步, 
征服似乎已不屬於他們的香港。


2014年2月10日 星期一

[偶城10] 道路獅城

當你換了座城市。

或許就像是從十進位的世界裡忽然的換成十二進位,如果腦袋不夠靈光的,還得仰賴手指的幫助,審慎的從頭來過一遍才不至於迷失。於是,當你從左邊駕駛的城是來到右邊駕駛的城市如此,從人行的城市來到車行的城市也是如此,如果不乖乖順著脈絡的理過一次,恐怕就要換來道路上的萬分驚險。

當你身在獅城,一個似乎不屬於行人的城市,正與炎熱的天氣聯手把人趕進建築之中,尤其當你望著高樓群起聳立的商業中心而走進時,逐漸侷促的行人走道像是被龐大的商業力量給壓縮的細小、曲折,當你還需要用雙腳漫步於其中時,雖有綠意盎然的行道樹與花圃圍繞,卻也阻止了你越過道路的可能,而路上曖昧不明的穿越口,似乎正對著仍在使用雙腳的上班族們呼喊嚇阻,深怕太多的行人會干涉到汽車的運行一般。

而隨著巴士走向城郊則是另一番光景,道路與人行道都顯得寬敞,那是肩負著使命的道路,像灑下一張網,把所有在城市生活的人都網羅起來,沒有漏網之魚的讓所有人在移動之間沒有阻礙,而平整的柏油與俐落的白色標線,好似催促著這座城市的人都必須往哪裡去,像暢通的血管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氧氣送達各處,好不耽誤認任何的時間將勞力轉換成資本。

如果,我們必須透過道路來辨識一個城市的樣貌,那台北便是一個過度自由的城市,看著無法徵收卻已然存在的石子道路或各方單位擅自挖補的坑疤,是我們喜歡甚至習於這樣的生活,卻不喜歡它的眾志成城的結果。而回首獅城,平整而毫無餘贅的道路與因應顏色而產生水泥與柏油的理性色彩,或許是我們喜愛甚至希冀的結果,卻不見得喜歡這政府無所不至的生活。


那,你喜歡哪一種道路呢?

當你換了座城市。

新加坡像是由一疊純白潔淨的Double A切削出來的城市,完整而沒有錯誤,聞起來應該還有點影印店的味道。政府建造的組屋在城市裡不斷的被複製著,城市裡的熱帶植栽也像是被安排好的茂密,偶爾精準的掉落在漫步中路人腳邊。如楚門的世界,被完整的設計好,在一座精巧的熱帶島嶼上,供世界觀看,看人類科技與文明的進步。

這是我想像中的新加坡。 

在我踏上了新加坡的道路開始,才以知覺與直覺解開誤會。帶領我的道路宛延在710平方公里的島嶼上,纖細的切割熱帶雨林。高速公路盤踞在島的邊緣同時均質得十字形切割著平地,再延伸出主要道路和巷弄,工整的排列出花園城市的輪廓。地鐵四通八達,交通順暢,沒有塞車與喇叭,新加坡依然是沒有誤差的。 

回到用雙腳步行時,新加坡人走路是南洋風格,好像每一步都能緩緩地帶起沙灘的浪花,只是場景被移植到城市中。同時,這裡的道路不適合快走,人行道上高低起伏又是寬闊突然狹小,路邊墨綠色的大型垃圾桶必須側身而過,走路如障礙賽一般需要小心留意。偶爾路邊零星的垃圾,湊巧的都是白色(難不成這也是安排好的),卻因為旅人心中既定的『新加坡很乾淨』的印象,白色垃圾就成了指控印象的證據。 

大概,純淨潔白的紙疊所切削出來的城市模型,放了二十年,也難保切削的毛邊不會積上一點塵埃吧!



2014年1月18日 星期六

[偶城09] 麵包

這城市的麵包店經歷了數次興衰,但無論招牌的圖樣如何變化,似乎都不曾離開它原本取代的那個位置,或許,那個地方就必須有個麵包店,因為所有的人的記憶都指向這裡,當媽媽們迎接小孩子放學,牽手漫步回家時都要買些麵包做為明天的早餐,孩子有時候會指著顏色不鮮豔的自製馬卡龍(記得以前從來就沒有人叫得出它的名子),或不等母親的首肯就偷偷的推入待結帳的麵包中,那些把錢都花在模型上的高中生也會買些麵包替代便當作為午餐,還有當女友生日時偷偷跑來買蛋糕的男孩,於是麵包店漫溢出來的不僅僅是香氣,還有生活中規律堆累的記憶,一如被充分搓揉的麵糰,不斷的膨脹、發酵著。

因此,麵包店必須在那裏,持續的用記憶來發酵出香氣,就像是不成文的公約,無論時代更迭。還記得過去,麵包店的名稱總是充滿了異國氣息,聖馬利諾、聖娜多堡或其他你不確定是地名還是人名的稱呼,也不太在意這些名子是否真實存在,而店門口總會擺上法國麵包,像是一個儀式,好引誘你捨棄饅頭與燒餅的來場「西式」饗宴,從店後的一片玻璃,你看見烘焙的器具,若起的再早一些,還可以看見揮汗的師傅正努力的桿著麵糰,然後小心翼翼的捏出花樣,即使還沒烘培,你仍一眼就認出它未來的樣子。

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城市裡的轉角開起一間間燈光明亮的便利商店,架上擺著各式各樣的麵包,據說不同國度的麵包都被擺放出來了,於是對新事物趨之若鶩的消費者都趕到了這裡,而隨著季節更換的麵包沒有記憶的被封在塑膠包裝中,你卻只能看著上面羅列的密密麻麻配方,猜想這塊麵包是如何被製造出來的,而好些複雜的化學名稱則阻擾了你的想像。

而這座城市的今天,街頭的麵包店招牌換了顏色,貴族氣息的黑白色或象徵樸實的木色招牌佔據街頭,卻不在原本記憶的位置上,麵包店從努力餬口的小店轉變成富人的雅興,在麵包逐漸式微的時代裡,數倍大的典雅店面推出了一盤盤香氣逼人的手作麵包,試著從機器中搶回失土,但是,麵包的材料不曾改變,口味在不同的果香與香料之中隨著時代輪轉,價格卻提高了數倍,像是支付這場戰爭的軍費,卻似乎從來沒有享受過戰勝的果實。

巷子口的麵包店還在那裡,必須在那裏。但是我們對於明天的口腹之慾有太多的選擇,記憶已不再規律的堆積,也沒有足夠的溫熱得以發酵,看著店後的一片玻璃,你看見烘焙的器具,你也看見斑駁的繡蝕,但架上還是有當日的麵包,隨著一台負責配給的車,配給記憶。

聽說,另外一座城市是這樣的。

『唔該,一個菠蘿油。』這是我在香港第二十四顆菠蘿油,卻總是和想像中的不一樣。

在來香港以前,每次在臺北的茶餐廳總要叫一份又酥又脆的菠蘿油,才覺得那餐有吃到香港的滋味。又或是在師大夜市的冰火菠蘿油,可是在排隊才能品嘗的美食呵,整大塊冰凍的奶油塞進現烤的菠蘿麵包中,香酥滑脆滿溢,滿足了一個臺灣大學生對於香港美食的想像。

來到香港之後,我照例的總要在茶餐廳或冰室點菠蘿油,卻總不是我所預期的滋味,上來的常常令我失望。不是菠蘿包沒有溫度,就是上面的酥皮軟膩,再不然就是奶油在常溫裡澀而無味。就算嚐遍了香港人所推薦的菠蘿油,即使鬆軟好味,卻始終填補不了心中那份的酥滑渴望。

其實我了解,就算回到台灣,也不可能找到舌尖所期望的菠蘿油。因為那是我在台灣所想像的香港滋味,是那樣的神秘而浮誇,我將所有對香港的想像與牛油一起夾在菠蘿包中品味。但當我真正的生活在香港,一切的神秘浮誇就像太陽下的氤氳消散了,它真實地躺在眼前任我探索。香港的菠蘿油並沒有誤差,那就是香港真實的味道,只不過我的想像超過了他的天際線。而如果我回到臺北再次在夜市排隊大啖冰火菠蘿油,也會因為在脆烤的菠蘿包與凍滑的牛油之間神秘浮誇的香港消失而走味。

來到香港,我喪失了對於菠蘿油的品味,那浮誇香溢的想像。


2014年1月4日 星期六

[偶城08] 光影

文明,除了必須要先有文字做為基礎,似乎更必須藉著明亮的光線來證明自己走出時代的黑暗,並在璀璨光芒所炙的溫暖空氣中填充一點信心。

而城市是燈泡的集合場,各式不同的發光工具都來到了這裡,有垂垂老矣的鎢絲燈泡、正值壯年的螢光燈或是新生代的二極發光體,各司其職的在冷暖之間寫下不同的光譜,而城市的人們也因此更有自信了,即使他們的夜晚是由光線打亮的地面與燈罩的影子所框成的,人們也樂於被照亮臉龐,卻忘記自己在每個步伐之中踩出影子,從這一盞到下一盞燈,用自己的影子把黑暗世界不經意的延長。

猜想,或許李白來到現世也會感慨,昔日與月對影三人飲酒交歡,還可歌月徘徊、舞影零亂,而在今日看著灑出數重身影,酒未沾而影自醉,好是孤單。

聽說,另外一座城市是這樣的。

陽光普照,午後的暖熱的陽光透過樹蔭篩印在漁民的身上,橘紅色的光鋪過整片的漁村平房直至山頂,蟲鳴鳥叫,直到黑夜降臨,南洋小島寧靜的睡去。

陽光普照,午後的白煞的陽光透過街上陣列的玻璃窗,白花花的映照在對街的大樓上,形成一道閃動的pattern。急忙呼嘯而過的汽車映著大樓的倒影,時不時地反射一些陽光,在屏風般的樓宇上帶出一片漣漪。直到黑夜降臨,城市則燈火通明。 

那是一個漁村小島無法想像的未來,陽光在二十一世紀後再也滲不進街道,樓屋愈建愈高、愈來愈密,填補城市中每一丁點的隙縫,陽光角度法條廢除後小巷變作峽谷, 一旦太陽在中午過後偏著頭,日光即被整片的樓宇遮擋,看不見行人道與馬路。那倒也無所謂,畢竟這個城市的人們,不愛陽光。 

這個城市的人們走在地下道或天橋,與陽光隔絕,快步的行走。久而久之也忘記自己的黑影,因為這城市只有日正當中,影子永遠在自己的腳下,而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不允許他們看見身後的影子,只剩在那些玻璃帷幕雲石地磚上的靚麗倒影,讓他們成了這個城市千千萬萬張的撲克牌,Jack、Queen、King

or Jo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