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30日 星期日

[3.13 墜落事故] 02

我,看著新聞報導,畫面一片深灰。

兩個我熟識的人頓時成了不斷重複播放的畫面,主播面無表情的以例行公式般的口吻敘述著,畢竟,這場空難到目前為止只有兩名罹難者,除了飛機上的回憶,並沒有多餘的情感被災難剝奪,因此無法泛起太多的情緒或同情,如果沒有意外,這樣的災難在一周後就會消失在媒體氾濫的海裡,並被無關緊要的事情給取代,若不是誰刻意提起,甚至不會有人想起確切的位置。

但這起空難事後還是引起好些業餘飛行愛好者的注意,畢竟,當寥寥可數的搜救隊到達墜機地點時,的確發現了幾件不值得大書特書卻不太尋常的事情,這類的消息通常喚不起媒體的注意,卻往往在業餘飛行愛好者的抽絲剝繭下,藉著相異的立場聯繫出一條條的線索,並在反覆辯證中得到一些不同的解釋,即使這些都無法得到官方的認可,但就業餘飛行愛好者而言,這些答案將有助於未來飛行時得以不犯下相同的錯誤。

「沒有人願意墜毀的。」業餘飛行愛好者總這麼說著。

「沒有人願意墜毀的。」

而當這些喜愛追求真相之人開始灑下天羅地網之後,身為唯一熟識兩人的我,也就自然成為被諮詢的目標,在面對摯友的離去,我也樂意的提供我所有的協助以找到答案,並成為敘事者,把這故事儘可能詳詳細細的寫下來,就像那些熱衷於追逐蛛絲馬跡之人,我也必須儘可能的鉅細靡遺、毫不扭曲的寫下來,但這很不容易,因為在這個沿著線索前進的道路上,你很難永遠直挺挺的朝向終點,尤其終點並非某個高聳顯見的標的,而是隱隱的藏在微不足道的日常景觀中,因此,在這路上有時迂迴,更時常走到不能分辨路徑的境地裡。

身為敘事者的我必須小心翼翼的站在這些領頭追逐的人們後面,五步,不!必須在十步的距離之外,好讓自己不要太深陷其中。

五步,不!必須在十步的距離之外,好讓自己不要太深陷其中。

2014年3月29日 星期六

[3.13 墜落事故] 01

一架飛機載滿從各地收集的回憶飛行,妳與他都是駕駛。

你們在瞬息萬變的操縱桿上猜測風的心意,時而順從,時而突破。並試圖把回憶帶到終點,用平安降落的姿態等待紅毯的迎接,還有禮砲,還有眾多人們曾經不情願的掌聲。至少,如果我必須用飛行做為比喻,那即表示確信有個終點,而你們將必須攜帶一切啟行,那這次的飛行,或許就是你們各自的第一次飛行也說不定。妳將閘口關上,好像所有雜念都將被隔離在機艙之外,然後我們一起推動引擎,奔馳,飛行,一切順利。


飛機並非直達終點,而是在各個不同的中繼點裝載回憶,然後再次的飛往下個據點,但一切完美的飛行軌跡,卻在一次的爆炸中開始掙扎盤旋,那是他在回憶中私自帶上的違禁品,卻在怯懦中讓它引爆。於是,飛機開始傾斜,每次往前都像是一種回歸,而他走向破口想要修補,發現手邊除了回憶以外沒有任何的材料,有好些時候,那些柔軟的回憶確實的填滿了坑洞,但在飛行的風壓下,沒有什麼比鋼鐵更能抵禦侵襲的,於是新的回憶甫一填補就被強風剝離,若要讓飛機持續飛行,那需要大量的回憶才足以安穩。

然而,飛機的時刻表早已編排完善,不同於過去緊密的中繼點,接下來是一段段漫長的飛行,每次降落的時間都很短暫,你們必須用盡全力的搬運回憶,好讓飛行可以安然的到達下一個機場。但,或許這趟最後飛行的距離實在太遠了,即使你們都沒有浪費時間的努力著,這一次,二月五日的這趟飛行,真的遠到把所有的回憶都耗盡也無法填補。

「撐不住了」

約莫是在第三個迂迴中,妳大聲喊著「撐不住了」,於是妳放棄似的把操縱桿推向深處,上鎖,而飛機從水平逐漸俯首,他努力的奔回駕駛室卻只默默的看著一切,看著地面的身影漸近,先是穿過一片雲霧、山形顯見、川波粼粼、森林延綿、樹冠蔥綠、枝幹直挺而地面出乎意料之外的輕盈,幾個早開的花朵甚至讓人聞到芬芳。但重力,重力讓他無權停留,不消一秒即與所有的回憶直挺挺的墬入地面,沒有發出巨響,至少在這場無人生還的災難中,沒有任何人能聽見巨響。


2014年3月16日 星期日

[偶城14] 寵物

我的城市貼滿了協尋寵物的告示,好像誰都要在這座城裡迷失,即便是有所歸屬的動物們,也在失去主人的街道上遊蕩著,膽小的人們深怕他們身上的野性而不敢靠近,熱心的人們滿腸好心的收養卻不知道牠們心向著他方,於是,一旦寵物離開了繩索,離開了掌握,便很少有重回懷抱的機會,至少,那是很少聽聞的。

記得我家的狗也曾在這城市裡面迷路,或者更像是離家出走,以為主人在家的外頭於是奪門而出,即便家人飛奔而出也找不到蹤影。而在街上漫尋的過程中卻偶然聽見叫聲,那是在別人的家陽台上,但直到家人登門探看,倒也不是這麼確定是不是自己的狗了,畢竟,這城市裡的人似乎都寂寞的需要寵物陪伴,而這樣一隻白色的小犬也正是時下小宅流行飼養的犬種,雖然對主人有所曖昧的回應,而妹妹也確信找回了寵伴,但我直到了十年後的今天,都還看著牠的眼睛懷疑著。

或許,我倆早在過去的迷失間交錯,卻在未來找到了一個相似的替代品,選擇用相信來掩飾不真實的情感延續也說不定,至少,無論是不是原來的寵物,只要有個精神寄託就能夠慰藉寂寞吧,可不是嗎?

聽說,另外一座城市是這樣的。

不,你/妳再也不會聽說另外一座城市的樣貌,我的城市也將失去比例的再無對照,必須在傾斜之前停止描繪,以免畫出一條只有自己的街道,然後卻在另外一座城市裡高聳的樓房裡迷路。

抱歉了,所有曾經看過這城市的人們。




2014年3月2日 星期日

[偶城13] 沙漠

烈日,在這座被玻璃填滿的城市裡折出自己的萬丈光芒,隨著時間遷移,就算是城市最深處的角落都要被曬的發燙,街道的身影則在炙熱的空氣中顫抖,海市蜃樓替新舊混雜的都市安上了一個合理的解釋,而人們都在影子裡行走,孩子也躲在大人的影子之中,如果遇到需要等待的路口,人們便一叢叢的站在樹下,除了幾個倔強的年輕人想展示自己的氣慨,卻也像是烤箱裡的冰塊一般,還等不及汗水留下便散逸在晴空之中。

你說,這城市是無垠的沙漠。

但你卻不曾在這沙漠裡挨過渴,無論是星羅密佈的便利商店或是冷飲店,總能適時的提供水份,小巷弄裡的小咖啡店或創意小舖也讓你無法對文化有太多的怨懟,更不用說那些樂於提供幫助的人們讓你失去冷漠的藉口,但是你仍在尋找綠洲,或者,整座城市的人們都在尋找,好像那些綠意都因無法讓人們駐留而失去綠洲的意義。


於是人群成為了一粒粒的細沙,而城市是裝載的碗,裝載沙漠的我們。

聽說,另外一座城市是這樣的。

我的城市是一片雨林,綿延的丘壑上生長著如雨春筍般拔起的樓房,粟米樓、牙籤樓、屏風樓,他們像樹木供給上千百萬的市民脈脈相連居住空間的養分。為了陽光空氣水,傍山而生的建築因為地貌優勢,居住者似乎也因此占了上風有更好的視野 。低地新建的樓宇不斷的垂直生長,38層、47層持續加碼,可憐原生的矮房唐樓因為被遮擋缺少日照而逐漸腐爛,成為土地開發商覬覦的肥沃基地。 

你卻說我的城市是沙漠,沒有一個像樣的博物館,古建物說拆就拆, 家裡連書櫃都放不下,談何藏書?向錢看齊,以前戲院盈利高,一個銅鑼灣就塞滿十幾座戲院,如今卻全部改為shopping mall以取得更高的營業額。人與人之間關係疏離,社會資本在城市裡顯得相當稀薄。 

我輕撫這座城市,在資本主義架構的狹縫中探尋。偶爾在金融特區的轉角找到一間小書店,市民肩磨踵接,安靜的吸收書冊裡文字帶著知識的雨水。或在城市的尖峰時刻,一群老翁老嫗在售票口排隊等待購買粵劇門票,期盼在金石牡丹亭、再世紅梅記裡回味美好年代無邊的想像。在那價值上億的荒蕪開發預定地,年節時也搭起了竹棚舞台,供市民享受傳統的年節娛樂文化。這些力量都在鋼筋混凝土與玻璃帷幕的狹縫中鼓動著。 

沙漠裡 仍有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