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31日 星期三

方草

我怎麼會記得呢?

當家對面那兩棟建築間夾出的轉角還是塊草地時,我每一天都要經過那雜草叢生的荒野,即使那是今日的我只消一分鐘就能繞上一圈的小方土,在那個年幼還不及草高的日子裡,那就稱得上是草原了,但是,當這個草原消失時,我卻好長一段時間憶不起它的樣子。

到底該是什麼樣子呢?很快的,至少在回憶中的那棟公寓很快地就長了上來,比我原先住的地方還高了些,也自然比那些草還高上許多,但印象中的草原卻沒這麼小,好像蓋了樓房之後,土地也萎縮了般,而我的記憶也一同萎去,場景潰縮成一抹白,有幾個碎片還在那裡,卻小得看不見,或像是一個千片萬片的拼圖,而現在只有幾片被擺在那,一會以為那幾片拼圖是回憶的敲門磚,但沒多久又猶豫了起來,好像那塊拼圖應出現在他處而不該在那兒般,或像是一個虔誠相信創世紀的信徒,每踏一步就細數一日的成就,卻在第七步踏上一個拾起映著歷史的化石,於是,越努力向著過去挖掘,過去就越是破碎了起來。

因此,即便昨日倚窗凝望那方過去的草的我,好似忽然憶起了什麼,是片籬笆,一片鐵製的網與圓形鋼管焊成的淺綠色籬笆,有幾叢靠近道路邊界的野花野草,被更野的車子撫往同個方向,而草地中間有好些圓圓的石頭,也阻止不了茂盛的草,還有偶爾跳進去的野貓也看向了我。好像一切都栩栩如生了起來,那這是真的嗎?你仍不免地懷疑自己,過去的每一日都在想像過去的草地究竟是什麼樣子,又該是雜草還是綠茵?而我究竟是透過圍籬窺見草原或是從我家俯望著它?如今當這片草浮現在我面前時,是記憶如夢的雜亂拼貼,或就是過去的樣子呢?

不知道,也無從考證,那不曾有人懷念的一片方草,我的追憶便成了唯一的歷史,我是這片土地的耆老,靜靜的,等待人問,等待我說,那很久很久以前。